吴志平幼时因病致聋，26岁的他经历了北漂又西漂，换了几份工作。从西安美术学院毕业后，工作成了他最大的难题。

　　“齐白石有个徒弟叫韩致中，3岁患病而聋哑，他这耳聋志不聋的奇才，好比一璞玉，通过刻苦，一刀一刻，雕刻出美器。所以，我相信，我会成为另一个‘韩致中’，而又绝非韩致中!”在自荐信里吴志平写下了对艺术的追求。

　　广州的素果银庄，创办人张朝辉是清华学子，所读专业跟金属制作相关，几年前特意去日本拜访银壶世家，一心钻研这门手艺。学成回来，他想找可以一辈子做这门手艺的人。

　　吴志平漂泊到了广州，成了张朝辉的学徒。

　　吴志平默默无声，为艺术折腰，他北漂又西漂

　　听不见声音，也发不出声音，让吴志平大学毕业后找工作时吃了不少亏，但在他现在的师傅看来，失聪反而成了他的优势。

　　“我是一介只向艺术而折腰的寒生，毕业后怎么才能找到合适的工作，这是我头疼的大问题。那年我求职，已经求过几家，都因我耳有残被拒于门之外。”吴志平在微信上回复道。

　　他打过几份工，但几乎都让他身心疲倦。

　　今年上旬，吴志平看到一篇招聘聋哑人士做银壶手艺的微信推文，工作地点在广州，很想去，犹豫了，他没钱支付一张去往广州的车票。

　　而当看到十多位应聘成功的聋哑伙伴同工作坊的师傅相处得其乐融融，合照里聚在一起分享一大桌美食时每个人脸上露出的笑容打动了他。

　　向学长借了钱，凑够车费，决定要“广漂”。

　　他瞒着家人，带上背包就出发了。

　　吴志平在家乡贵州做过墙绘，当过教师，领着微薄的薪资，觉得自己的未来很难得到保障，北京的工作月薪四千，做的是皮雕，他想去试试。

　　清早四点去上班，工作至晚上八点半，住的地方实在太远，有时赶不上公交车，走路回到住处已是凌晨1点。后来找到便宜又离公司近的住处，但这房子里挤了五十余人。

　　两个月的练习期到了，做出的成品不合格，老板炒了他。

　　再漂到西安，画墙绘一天三百收入，却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最让他心灰意冷的是，画完墙绘后，老板还没发工资就直接拉黑他。

　　为了找到工作生存下去，去了工厂找但依旧被拒之门外……这些经历让吴志平明白，他要找的工作应该要正规或者稳定的。

　　吴志平决定再一次去漂泊，这次，是广州。

　　只要想学一门手艺就可以留下来

　　在广州的银器工作坊，吴志平见到了师傅张朝辉。

　　张朝辉曾招过十几名学徒跟着他学银器制作，三年后留下来的只有三人。

　　他说，现在的年轻人太浮躁，想找到可以真正静下心去做好银壶的人。

　　他想到了招聘一批聋哑人士，通过朋友的帮助，联系到恭明公益组织(以下简称“恭明”)。

　　恭明负责残障伙伴就业的小婉提到，当时他们特地到工作坊了解情况后，再发布了张朝辉的银庄招聘信息，并分享给广东省聋人协会。

　　两个月后收到十几份报名信息，为了消除彼此的不信任，恭明在微信群里做了两方的沟通工作，同时带应聘人员到现场参访，让彼此做双向选择。

　　十多个人报名，让银庄的老板娘可凌很意外。

　　可凌最初免不了有些担心，最大的担心就是不知道怎么跟他们沟通。

　　抱着期待让这个见面更友好的想法，与恭明沟通后，银庄招聘会上借助了手语翻译和音书设备语音翻译文字，还让报名人员写字进行自我介绍。

　　张朝辉介绍了工作室的情况后，告诉他们只要想学一门手艺就可以留下来。“我们不筛选人，让他们做选择，有兴趣就可以留下来。”可凌说。

　　这一批来应聘的人基本都留下来了。

　　“有一个刚大学毕业的江西女孩子，来了之后说好开心好喜欢，说她一定要来，要第一个报名。”回想当天的情景，可凌笑着说。

　　之后她把大家聚餐时拍的照片和视频分享在之前建的微信群里，那时没有参加招聘会的吴志平被视频中的氛围所感染，很想加入这个大家庭。

　　他在微信上写下一句话：“虽然我很喜欢画画，但做银器的，也是玩艺的，能学艺，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

　　来了之后，师傅教他打银器，用了三个月吴志平学会了打出一个银杯。每天敲敲打打，他专注于敲打手中的银片，“铿铿锵锵”成为回荡在工作室里唯一的声音，要锤下三十多万次才能把一块银片打成杯子。

　　可凌说，他现在是最认真的，也是打得最好的。接受了三个月的学习，所有聋哑伙伴中，只有吴志平和另一个伙伴通过了师傅的考核。

　　工作坊制作的银壶(受访者供图)

　　因为失去了一些，所以更懂得珍惜

　　没通过考核的其他人有些沮丧，一个在招聘会前就每周都来学习的伙伴发信息给可凌，说觉得自己老是打不好，动作太慢。

　　“他们可能觉得没通过考核就不能留下来了。”可凌告诉他们：没关系，如果不嫌弃三千块钱一个月，可以永远留在这里，慢慢做就可以，包吃包住也包满社保。

　　招聘前，张朝辉跟工作坊的其他成员开了个会，他想招的是一批聋哑人士一同进来学习，而不是只选择其中一两个，为的是给他们营造一个好的工作氛围。

　　这不是他一个人会有的想法。

　　广州“无声的cake”面包店从今年3月开始经营，这家只招聘聋哑员工的面包店在短时间内就收到不少好评，被各大媒体报道。

　　无声面包店的创办人之一曾楠说：“很多地方不招无声人，也有一些无声人工作一段时间，很难融入健全人的群体，辞职或被辞职。”

　　所以该店坚持只招聋哑人士，店内，员工之间用手语沟通，和顾客用纸笔交流，店长和创办人与聋哑员工相处久了，也学会一些简单的手语沟通。曾楠说，跟员工在一起，要用他们的“语言”跟他们交流。

　　可凌好几次评价工作坊的学员，总会说：“他们真的很可爱，很单纯。”可凌说有些学员在这里还学会了做饭，彼此相处得很开心，每天打打闹闹。

　　其中一对情侣，女生想来广州工作，男生跟了过来。男方家境还不错，原本可凌以为他是学着玩，没想到打的银器还挺好的，他也很有成就感。可凌告诉他们，春节回家可以把自己打的银器送给家人，有成就感，也很有意义。

　　短短三个月，她看到这群小伙伴的成长。师傅张朝辉和她都发现了，先前的顾虑是多余的，他们悟性很高，学得很快。

　　张朝辉认为他们的表现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他们不受声音的影响，听不到我们所觉得的噪音，这反而成为了他们的优势。”

　　“正因为他们失去了一些，他们也更懂得珍惜。”他说。

　　工作坊成员合照(受访者供图)